数原龙友从跟着母亲搬进新家的那一刻起就有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笑容慈祥的继父、宽敞明亮的厨房,就连自己的房间都整洁到让他一时无法适从。明明前一晚还在逼仄的出租屋里用生锈的风扇抵抗夏夜,这一天就被母亲拉着住进了重组家庭的高级公寓。
“出租房挺好的,起码离学校近,”他说,“而且很便宜啊、还有楼下的早餐店……”数原的话被来出租房里帮忙收拾行李的母亲打断。理由无非是“高三要在更好的环境里学习”诸如此类的吧。他也开始小心地取下一直珍惜的海报。但是母亲却轻描淡写地通知数原:搬家后转去新学校吧。和你弟弟一起。
母亲肯定知道自己的成绩考不上什么有出息的学校,自己也早就计划好一毕业就去常去的烤肉店打工、再去找个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和妈妈。即将毕业的数原对未来的设想便是如此:能承担起唯一的家人的生活就够了。
只是再婚、搬家以及突如其来的转学,种种新状况让数原有些不满起来。前两种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自己都高三了,再转学又有什么意义?何况成绩还百分之百没到拿得出手的程度自己就已经临近毕业。
但数原无暇去揣摩母亲的意思,也无权去反抗已成定论的事实。从被继父接上车到在自己的新房间发呆,一切的发展似乎都被按下加速键,催促他继续向前行进。
数原是在搬进新家第一天的晚上见到他弟弟的。还在读高二的片寄凉太周末有持续到晚上的补习要上,但回家看着玄关多出来的两双鞋就大致能猜出来家里的情况了:上午父亲也确实说过今天他们会来。
片寄并没有因为自己一时忘记这件事而心生愧疚。只是又摆出在学校惯有的笑容去和继母自我介绍。父亲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刚刚的表现还算得体,那么接下来是——哥哥。他心底里确实没那么想管刚认识的人叫哥哥,但接下来都得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吧?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敲响原先的客房房门,得到许可后推开却也不踏入这个房间,仅仅在门口快速扫视这个房间。只是目光一旦聚焦到这位“哥哥”身上就难以离开了。数原穿着背心背对着门口正在贴海报,暴露在外的肌肉光看着就很结实,后背健康肤色上一大片纹身清晰可见。这种风格在片寄眼里几乎明晃晃写着大写的“我是不良别惹我”。
“晚上好!白天没能在家迎接你们真是遗憾。我是片寄凉太,关系上来说从今天开始是你的弟弟、请多指教啦。”片寄见人停下手里动作转过身来则立马把脑子里的模板套在嘴上,只是念“弟弟”两字时还是差点咬了舌。
现在的心情是不爽吗?
片寄凉太和数原龙友心里都有这样的问题浮现。
数原从看到门外的人开始就在“这个家里的小孩居然这么帅”的印象中发愣,回过神来又觉得这客套话说起来就是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他挠了挠头,讪讪开口:“喔噢,我是数原龙友——那什么、我这边才是,请多关照哈。”他能感觉出来者并没有真正好好相处的打算——来源于数原第六感。切、我还不稀罕和这种乖小孩玩呢。好在自己快毕业了、也能早点离开家,眼不见自然心不烦。
“年龄上来说的话、我是你的弟弟喔?那么我叫你就龙友哥,这样可以吗?”片寄松开门把手,搭上自己的肩膀示意。早就听说会有个哥哥,乍一看明明是不良,说起话来倒也好声好气。爱观察人在片寄身上算是一种下意识就会做的事了,而眼前这个穿着无袖背心、刚刚还在贴海报的“哥哥”跟自己讲话时看起来总有点跟不上拍——但也不算无聊。
“可以喔,随你喜欢好了。那我就叫你凉太くん了哦,请多指教。”数原这次反应迅速,甚至下意识把拳头握紧了。短短几句对话却提供数原充足的时间去打量他的新弟弟。一脸学生气,个子却快要赶上自己,校服也穿得整齐端正——主要是长得不错。怎么没听说读高二的弟弟这么帅啊。
待空气中的氛围适合快速结束寒暄,数原的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几乎飞到床上躺着:果然和这个家有点不搭吧。至少、这个乖乖宝类型的弟弟跟自己肯定是合不来的。以后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和凉太有什么纠葛了——毕竟他看起来就像家长老师们会袒护的对象啊。数原闭上眼却不敢继续想象下去,胡乱关了灯匆匆要睡去。
重组家庭的齿轮就此咬合。
数原穿新校服时总感觉自己也有了他弟那种自信。
什么啊,我也可以这么正经哦?
可惜这种自信在他弟自己提前上学的背影下消失了大部分。
数原不灰心,毕竟本来就不是,也不愿意是那种类型的学生。进入新生活以来第一件头等大事或许是这次转校:尽管被当成过不良,但新的同学们也对数原还算友善,倒也不至于太过不去。
数原自己倒还是那样。一上课就犯困,下课又嚷嚷着想吃午饭。偶尔溜到保健室跟原本的同学兼合租室友白滨亚岚通些消息,内容无非是新学校的种种,同学里有谁是美女,谁上课吃的零食看起来很贵,又或是对方分享原学校的新八卦。
在那次放学前数原从没想过这样的日常也会有改变。
太阳还未落,放学铃声对数原来说好过世界上大部分音乐。从不屑于参加晚自习的他自然是包一背就提腿出校。入夏后的下午永远燥热,天空对数原说:干脆绕远路到以前学校附近的那家便利店买点饮料再回家吧。说不定能遇上已经很久没见的兄弟们。数原欣然接受这个来自天空的想法,搭上了平时不会去等的电车。
便利店之所以便利,与其在各处都有分店脱不了干系。数原下车后轻松找到目的地,只是在便利店一旁的小巷里有眼熟的影子一闪而过。但当务之急应该是饮料吧。喉咙发紧的数原还是先行跨步进入便利店。
几分钟后数原提着一瓶汽水在巷子口看到的场景同样令他大跌眼镜。
片寄凉太靠在墙上,日落的余晖刚好能看清他的脸部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有眉头紧锁。与他面对面的是一个金发的少年,手里的香烟还没燃尽,火星子和烟雾一起给巷口装上天然的屏障。但昏黄日光下不难看出金发的少年身上的制服和自己原学校一致。他倒面带笑容,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烟也就随之在狭窄的巷口肆意散发尼古丁的味道,使外来者不敢随意挑战。
数原的大脑飞速运转。自己的弟弟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还躲在这种巷子里跟别的学校的人抽烟——抽的还是二手烟。数原见过的不良反而比正常学生多,由此得出了一个在他心里百分百正确的结论:
凉太绝对是被校园霸凌了吧。一定是被这个别的学校的金毛不良给威胁了。表面上笑得是很开心,肯定一会就要挥拳了。
想到继父对母亲和自己的关照,以及不知道从哪来的正义感和前不良的自信的加成,数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光是看着了。行吧,哪怕是为了继父也要救你出来!
热血上涌,数原径直走上前,嘴里念着借过借过。与片寄对视时他惊诧的眼神在数原看来就是获救后的感激。金发少年反应很快,随手丢掉烟头用脚踩灭后就摆出挑事的架势,发出的叫嚣声比先前谈笑的分贝不知高了多少。数原没等他动手,自己先用空出的手往人胃上重重一拳,随即趁人吃痛牢牢抓着他弟的手腕就跑了。
回家的电车到站时天已经快黑了。片寄除了一开始发出些质疑声就没再开口,一路低着头敲手机,数原也跟着不讲一句话。这孩子是还没从事实中抽出身来吗?还是说脸皮太薄,又或者不愿意告诉别人这种事?连一句谢谢都没从弟弟嘴里听到,他还是有点挫败和不安的。自己总没有这么不可信任吧?
但片寄一路上只在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说到底龙友哥突然出现在那里,又自顾自把自己兄弟打了,还一声不问把自己拉走,怎么想都太过分了!但要是龙友哥回家跟父亲说这件事……?想到这就开始紧张的片寄只好给自己的兄弟小森隼通信息来获得些安全感——说到底,明明只是和朋友聊天而已。但如果被父亲知道和这样的人来往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的。
片寄知道这种时候再不开口解释可能就要酿出大祸。在即将到家门口时,他拉住比自己快半步的数原,停下脚步等人一转身便轻声说:“今天的事,希望龙友哥不会说出去……连父亲也不能说。可以吗?”
数原向来吃软不吃硬。片寄这话一出仿佛是证实了他心里的推测,于是又有一阵无言的责任感充斥了他全身。再加上他弟弟摆出这样可怜兮兮又带点乞求的脸色,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拍拍胸膛说:“这点你放心吧。但再有人要欺负你的话,应该毫不犹豫地反抗才对。”
……欺负我吗?
片寄的头脑一向聪明,这一句话已经猜出他龙友哥一定是误会了,但这种误会说不定更加安全。片寄瞬间故意露出崇拜的眼神。
数原倒是现在才发现自己难以招架他弟弟那对几乎能出水的大眼。大腿一拍,一把立下豪言壮语:“既然如此,以后就跟我一起上下学吧。别看我这样、打架的话还是能行的。”原不良的数原递给自己弟弟还剩一半的汽水。
片寄笑着接过,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跟自己的不良朋友见上一面,喝上一口发现汽水已经没气了。
数原发现他弟弟片寄凉太放学时总闷闷不乐的。
高中生有点压力很正常。特别是他弟这种学习好的。数原印象里的好学生都这样:无非是天天捧着本书顶着镜片,而且一向听不懂有趣的段子。
不过没事。数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让一个死读书的高中生知道生活的美好。比如说放学后骑自行车狂飙回家打电子游戏——这是搬家后数原发现的新乐趣。在没有兼职排班的下午就应该用游戏机消磨时间。
“其实我没事的!只是有点累…”
“倒是龙友哥,你不是高三生吗?现在这种时候不应该以学习为主吗?”片寄瞥一眼旁边推自行车侃侃而谈的数原,挂着笑发问。
数原沉默了一阵,最终以“少管你哥”结束了这个话题。虽然自己确实无心学习,但是让自己弟弟来操心多少有些挂不住脸。
“凉太くん、我决定了——今天先不回家,我要去学习给你看。”
片寄更没想到他哥说的是真的。现在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数原用手杵着脑袋解题的样子莫名感到有些恍惚。尽管是在没什么人的家庭餐厅里。
有的人生来就不适合学习,如果只能有一个人,说不定是我吧。数原这样想着,哪怕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题目却没有任何要变得简单些的意思。说到底,自己升入高中就没听过几节课,逞强说什么要学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能认真学习真了不起啊——或许我弟弟是天才也说不定。
数原放弃手上的题目,趴在桌子上对着冰饮的杯壁上不断滑落的水珠发呆。目光没一会就神游到对面确确实实在学习的弟弟手上。先是手中的笔——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然后是手,再是手臂,最后是脸。原来凉太学习的时候也会戴眼镜啊。似乎只要盯得越久,数原心中不自觉萌生出的“糟糕我弟长得确实好他妈好看”这种念头也不断膨胀。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已经被动地跟他对视上了。
啊啊、果然眼睛真的很大。左眼下面还有泪痣——这是左眼还是右眼呢。
片寄倒是感觉被盯得发毛,思来想去只好停笔对着看起来傻傻的他哥试探性说了句:“这个其实是平光镜哦?”
数原回过神来时片寄已经摘下眼睛在他面前展示。“呀、总觉得带眼镜才更有在学习的样子——龙友哥,实在不会写的话要不还是算了吧。”数原从桌子上挺起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复:“抱歉!明明说好要学习的来着……嘛、我这种人天生就不适合学东西啦。”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数原心里还是觉得刚刚看了弟弟那么久怪失礼的,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特别——特别害羞?!这种心跳加快和有些不敢看下去的感觉自己好像在前室友白滨亚岚收来的过期少女漫画里读到过——心动吗?
不会是心动吧。不确定,再看看。
片寄戴回眼镜时才发现他哥把脸朝向另一边去不再看他了,手里倒还捏着吸管来回搓。这样一看的话——龙友哥的眼睫毛其实很长嘛。所以得仔细看才能有所了解吧,比如龙友哥其实很温柔这件事。片寄想到什么,于是从包里翻出自己用无线耳机耳机,连上蓝牙后把其中一只递给桌对面还在害羞的哥哥,另一只则按进自己的耳朵。
“龙友哥实在无聊的话,听歌打发一下时间吧。虽然连的是我的歌单,但是保证不会很难听的。”
数原则是愣了好几秒才从悬在空中的手上接过那只耳机。小心翼翼戴上后从右耳传来的音乐却令他熟悉不已。
音乐很神奇。熟悉的旋律足以让数原瞬间摈弃刚刚所有奇怪的想法——让脑海里只有音乐对他来说是种少见却绝对有效的解压方式。心情变好,人自然轻松,桌子上肆意摊开的空白稿纸被数原拿来涂鸦。同时嘴唇也自然松弛下来,声带的意识又难以抗拒,他下意识把这首歌唱了出来。
家庭餐厅变成人迹罕至的丛林,片寄感觉对面传来的是或许是精灵的低吟。很小声,却足以让他听清。
片寄这一天的作业错误率极高。
对数原来说,这是搬家后的第一个暑假。
高三毕业对他来说没什么实感:本就没有在怎么认真读书,自己的人生也早就草草决定好该怎么走。一切未来在他眼里不过是已知且熟悉不过的小路罢了。至于在新出现的秘境前徘徊这件事,数原自己却不明不白。
没有破旧的风扇在发出噪音的暑假总让数原感觉少了块什么东西——那么今天把白滨叫出来吃个夜宵好了。刚好想说的事情越来越多,而他实际上也不太喜欢隔着块电子屏幕的交流。他面对从出租房带出来的海报时总会想起自己的前室友,那个曾对着海报上的沙滩说要赚大钱去沙滩泡美女的白滨亚岚。
……泡美女啊。即将走出青春期的数原最近确实有个说不出口的烦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以前收藏的小电影毫无感觉了。自尊心作祟让他感觉倒不至于是阳痿——但除了阳痿好像还真的没什么能解释得了这个症状了。数原刚发现时差点要哭出来:年纪轻轻的怎么能遇到这种事啊!明明以前也没怎么冲过……难道是什么诅咒吗,到了17岁就再起不能之类的?
撇开不现实的想法,数原跟白滨通了一次电话。
但是撇开身体问题不谈,数原只是在找出门穿的衣服时就脊背发凉:他最喜欢的那件背心消失了。衣柜里没有,洗衣机里没有,阳台上也没晒着,甚至垃圾桶里也没有。人间蒸发般消失的背心换做是以前的数原可能还只是觉得总有一天会意外找出来的,但现在的数原倒是一心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最近我总感觉很倒霉啊——!”
数原举杯大口吞下酒精饮料后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句抱怨。对面的白滨倒是先对着端上来的肉咔咔猛拍,传完SNS平台才放下手机开始烤肉。
“你弟跟不良玩一起的事我前两天刚查出来,”白滨慢悠悠开口,他知道数原的急性子可以暂时缓冲掉糟糕的心情。“那个金发家伙是我们学校的一年生——应该说我学校的——总之是个在一年级里混得还行的不良。但在校外敲诈勒索倒是没干过,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你弟。”
“切。当不良有什么好得意的!”
“请问前不良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数原闭嘴闷声烤肉时白滨又冷不丁补充一句:
“……也有传闻说他在外校有喜欢的孩子就是了……龙友?别喝了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光吃吃喝喝啊——诶诶诶那块肉是我刚烤好的啊!!!”
这似乎是数原搬家以后第一次吃烤肉,肉和油在烤盘上呲呲作响,肉的颜色随上升的热浪变深的时候最能治愈人心。
只是心里的结发作让烤肉似乎丧失了一些独特的香味。可惜数原想不起来少的是什么味道,只好又闷一大口酒精来麻痹神经。
所以他深夜烂醉倒在玄关被自己家的弟弟扶回房间还被弟弟臭骂一顿的事自然不记得。
暑假的第一天从睡醒头痛开始让数原切身感受到未成年不宜喝酒的道理所在。身上甚至还是昨天穿出门的衣服,一身挥之不去的烤肉味足以佐证。可是他起身要换衣服时发现衣柜里又出现了整整齐齐叠好的那件背心,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太多导致的记忆错乱。
数原在烤鸟店的兼职从下午开始到十点结束,因为老板说小孩子就要早点休息才能长高。数原解释自己都要成年了,老板还是笑笑定下这个时间,时薪也足以让数原好好干活。因此片寄的暑假几乎每晚都能吃到他哥从烤鸟店带出来的炸鸡。数原也再也没发现过自己衣服是否有缺失,以为这样用食物维系着的关系足以应对心里放不下的死结。
但用食物维系的关系其实毫无稳定可言。数原没带回炸鸡的那晚愤愤想着。
数原和往常一样出发兼职时心情还不错。
因为今天是本周自己排班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可以有一个小周末假来放松。尽管烤鸟店的活并不算累,但假期任谁都无法拒绝。
还在脑中盘算着明天怎么安排,下一秒一个扎眼的金毛明晃晃地从他身边路过。数原回头一看就确认下来:那不是那天被他揍了一拳的家伙嘛。亚岚说他叫什么来着……大概是什么小森吧——小森往自己来时的路低着头前进。
喝断片前的记忆模模糊糊却倏然出现在数原的脑海:白滨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那个不良在校外有喜欢的人。
数原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想到片寄,但这种想法总有些显得自己多管闲事。既然光想又想不通,他只好加快脚上速度让自己尽早开始工作,毕竟自己也不是跟他弟那样擅长思考的那一派。
但是凉太如果只是请朋友来家里玩,为什么挑我不在家的时候?数原的手被油溅起了个小泡。
普通的朋友来家里玩会不告诉家里人吗?数原不小心把调料放多了。
天色沉了,那个小森现在是走了还是留在家里吃饭?数原手里的肉串一面变成了碳。
于是被老板宣布提早下班后,数原只好在夜色里空着手回家。刚才的问题已经全部转化成了一个大问题:自己到底为什么老是在意他们两个?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许是身为哥哥的担心吧,数原在心里搪塞自己。
在数原狼狈赶回家时他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随手扔下外套就奔往片寄房间的方向。草率敲门后得到对方惊讶地一声回应就不假思索地开门,待数原搞清目前状况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片寄拽进房间重重按在房门上,尽管力气没看起来那么大。
瞬间缩短的距离使数原甚至能发现片寄的呼吸都有些着急的意味。比平时放大无数的那对眼睛倒是还闪着光,但可疑的红色也一丝丝沉淀在眼底——好像受伤的小动物……数原停下奇怪的想象时正仰着头靠在门上与片寄对视,这种时候他才会恨自己没有片寄那么高。
“龙友哥…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真的需要你帮帮我。”
“请你……帮我弄出来好不好。龙友哥……我自己怎么弄都还是这样……。”片寄稍微放松对数原的压制,单手指向自己胡乱穿上的裤子示意,目光却还是牢牢盯死数原,只是在他伪装性极强的眼里看不出对猎物的疯狂。
而数原差点以为是自己溺在片寄快要哭出来的泪里才会幻听到这样的要求。可看过去对方两腿之间的确兀然立着一个明显的凸起。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的数原飞快告诉自己这种行为是肯定不能被允许的。且不论有没有血缘,片寄始终是他的弟弟,他始终把片寄凉太当作亲弟弟来对待,不是吗?
沉默着对上片寄的眼,数原又想,是吗?
片寄实际上从不会这么莽撞地出击——明知道这样做从今往后的关系若要回复可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既然做了,就非得到手才行。他隔着数原的墨镜,第一次这样看不出他龙友哥的想法。
“帮帮我吧哥,就这一次……”片寄索性转过数原的手隔着布料按在自己的下体上。数原挣脱掉却把手悬停在半空。
“……别在这做,你坐床上去吧。”数原深呼吸完开口,扭过头去不看片寄。
他发现自己也起反应了。
也许是因为太近了。也许是紧张了吧。数原极力回避着那个答案。
待片寄照做在床沿坐下,数原便半跪在他面前伸手给他脱下裤子。明明还是个高中生,弹出来的家伙却硬得让数原倒吸一口凉气。光是伸手握住就让数原觉得自己这辈子会下地狱,为此他只是很敷衍地上下撸动,一边还想着凉太是看了什么东西能到这个程度。自己因为这种事打破诅咒重新起反应也成为罪恶感的来源,数原感知到自己也在忍耐着久违的一发时心里又有无限的纠结。这种时候还是快点结束回去自己解决自己的才正常吧!
只是数原刚想停下时自己的手就被片寄给握住。手的温感明显比自己低些,却也出了层手汗,这家伙明明也在紧张吧。
“龙友哥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吗?这样的话我来教你也可以。”片寄歪着头对旁边呆滞的数原开口。
“谁没还撸过啊!我技术可好了!”数原轻松中了激将法,只是手不小心一用力让片寄直喊痛。
“可是真的好痛……作为惩罚、龙友哥用嘴帮我解决吧。”片寄摆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撇下嘴又朝他哥眨眨眼睛。
到底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数原龙友半跪在自己的弟弟面前伸出舌头的时候这么想。
但确实有些东西被名义上的弟弟点燃了,自己现在还在做这种事就是证明。他一手扶着片寄的性器,伸出舌头开始轻轻舔弄起来。听到呼吸声更重时抬眼看见对方明显与刚刚不同的表情,数原稍微有些自得地开始用嘴含住整个前端,舌头则继续挑弄以试图快速结束这件荒唐事。数原的口活还都是看片学来的,没想到自己能有实践的机会,还是给自己的弟弟实践。想到这数原好笑又无奈,认命般开始前后动起嘴来——太羞耻了。而且到了这一步明显比刚刚难了很多:不能让牙磕到一点确实得保持慢速。以后绝不会有第二次的。
舌的柔软触感与口腔的吸力比起手好得太多,片寄差点就缴械投降,只好伸手轻托住哥哥的脑袋,这样轻轻施力便能让含着自己性器的人再吞一吞唾液而发出可爱的声音。
片寄从没发现自己还有这样一种想让哥哥哭出来的强烈的冲动。
数原掌握了技巧便轻车熟路起来,也不管现在的样子有多淫乱——快点让他射出来才是上策。越这么想着越着急,该出来的东西也就迟迟不出来,数原干脆把空出来的手也搭在片寄的大腿上好有个支撑才能加快速度。
只是在片寄眼里这样的龙友哥愈发像一条专心玩着玩具的,又或者是讨好主人以获取奖励的小狗。他深知这个比喻的奇怪之处却依旧这么认为,倒不如说十分贴切。
直到数原感知到前兆,急着吐出嘴里的性器却被浊液弄脏了墨镜,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两人显然都没反应过来。是片寄先拿来纸巾捧起数原的脸时,数原才回过神来刚刚都干了什么。
……太傻了。
“对不起啊龙友哥,让你做这种事还弄脏了、干脆让我来帮你洗……”片寄也半跪在数原边上,用自己拿手的无辜眼神企图换来别的什么。
数原的理性一点点回到现实里,“先不提这个、凉太你听好了:以后这种事只能跟喜欢的人做知道吗?而且一定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千万不能……”
“可是我喜欢的人就是龙友哥啊。”片寄打断数原的教育,同时打断他恢复理性的过程。
“可是我们是兄弟啊——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不也是兄弟吗?”
“跟兄弟什么的根本没关系!我喜欢的数原龙友,仅仅是数原龙友本人啊。”
数原显然被片寄不可置否的眼神吓到了。
自己永远不敢逾越,甚至不敢去面对以至于永远被自己封锁起来的区域就这样被片寄一脚踢开。片寄用青春期特有的意气把喜欢写成了加大加粗的公告,贴在数原的脸上还不够,目的是正式填充满他的心。
数原愕然在原地时是被下体的触感唤回现实的。片寄不知什么时候起把他压向角落,不安分的手已经隔着几层布料攀上他的性器了。
“龙友哥难道就对我没感觉吗?明明这里已经硬得不行了。”
从未有过的刺激不断传来,数原才发现片寄的危险之处在于,他能用世界上最最纯洁无瑕的表情和最最有效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本想拒绝眼神接触,目光一瞟又落在他重新起反应的性器上。高中生的精力有这么丰富吗?数原想着,暂时丢下了身上的所有伦理关系,作为一个不知何时起喜欢上片寄凉太的数原龙友靠近了他。
“我也喜欢凉太。非常喜欢、超过弟弟的喜欢。”数原终于笑起来,把头撞向片寄又喃喃开口,“想要拥抱和接吻的喜欢。”
在他们唇瓣相接的那一刻,数原才发现自己早已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与片寄的相遇不是以这样的兄弟关系。
尽管片寄觉得能做数原的弟弟是青春期以来最幸运的事。